老家地处关中平原腹地,被南边的秦巴山区和北部的黄土高原夹在中间,虽说地理位置比甘肃、青海、宁夏一带要低一些,然而也非常干旱,农业种植主要靠水库雨季蓄水旱季放水浇地,每逢夏天总能看到电视台播放的防汛抗旱宣传信息,小时候搞不懂为什么防汛和抗旱两个相反的工作,在省市县都是在同时在抓的。

村里人的生活饮水则主要是靠每家每户自己打井取水来解决,我们家也不例外,井水不仅要供人饮用,做饭,家里养的牛、羊、猪等牲口也要喝水,所以井是家里重要的生活基础设施。
我们家的井就在厨房里面,属于在室内的,听我奶奶说有三丈深,井内的侧壁还有一个可以藏下3个人的平台,用来躲避土匪的,小时候我曾经和小伙伴商量,想下去藏猫猫猴, 但至今未能成行。
井口与地面齐平,也没有砖头混凝土加固,完全就是一个泥土的边沿,井上面盖一个类似于锅盖的带手柄的原型木板,不使用的时候就盖起来,以来防止灰尘落下,二来为了安全以防止人或者猫狗掉落下去。离井口约三尺装辘轳[1],再绑上井绳与可直达井底,井绳为麻制,绳头接一约两米的铁制的三环套,三环套是由多个铁环连在一起的,因为其中有一个长铁环和两个圆铁环起关键作用,所以叫做三环套。用三环套套上桶梁打水又方便又保险。

用三环套,打“闷互连”
绞水的时候,用三环套[2]穿过水桶桶梁,打一个“闷互连”,把水桶带井绳放入井中,手握辘轳把逆时钟摇动辘轳把桶下入井底蓄水后,在顺时钟使劲摇动辘轳把水打上来。
其方法是,拿一只水桶把三环套穿入水桶梁内,首先左手提起扁环,右手拿起与井绳连接的那根铁链上的圆环,将扁环穿入右手那个圆环内,再将连接扁环另一头的圆环穿入扁环内,三环套就牢牢拴住了水桶梁。解的时候,松开三环套,用同样的方法就可以解开三环套,既便利又牢固。

打“闷互连”、下水桶、绞水,是整个取水作业的三部曲,如果说绞水需要把子力气,那么打闷互连则是一个纯粹的技术活,我曾经尝试多次也没有学会,后来1990年左右安装了自来水也就没有机会再学习这门手艺了。这个打好了水桶与井绳密不可分,打不好中间脱落了,则“桶就掉到井里了”,这时则需要专业人员打捞,损失就大了。也因此催生了一个专为别人捞桶的营生,我小时候经常看到骑自行车,车上绑一个带钩的长竹竿的捞桶人,他们走街串巷,为民解忧,也在为自己赚钱贴补家用。

放别辘轳
除了正常的绞水方法,也有好事者以为这样太慢,则在下水桶入井时,双手松开辘轳把,让辘轳在水桶的重力形成的拉力之下自由转动,自动落入井底,同时要在水桶与井底水面接触之前,将手以及胳膊搭在辘轳上作为增加摩擦力,为高速转动的辘轳刹车,等辘轳转速减慢后一把抓住辘轳把,让水桶在井底来一个软着陆,这叫——“放别辘轳“。其技术水平要求非常之高,如果说正常绞水是学徒干的活,那”放别辘轳“至少得是师傅才能干,即使是自认为艺高人胆大的人,也有失手将桶掉到井底来了一个硬着陆,把桶底蹲穿的,这样不仅打不到水还得给桶补个底,更为难堪的是蹲穿桶底事件,极有可能沦为亲戚六人[3]茶余饭后的笑料被传唱多年,如果此人是个后生,可能会被骂“ 你真是个冷怂,绞个水都能把桶底蹲日他了?”
我二舅就经常得意洋洋的在我面前绞水时放别辘轳,这是速度与技术的完美结合,观赏性和娱乐价值大概和现在玩溜溜球、四驱车差不多,其缺点就是对辘轳、井绳和水桶不好,磨损太大,也不安全!所以我二舅的技艺也不能经常表演,若是被我姥姥看见一定会骂一个狗血临头,只是他从来没有失手过。
我们班当时有一个同学写作文,别人都写时光荏苒、时光如梭、岁月流金之类的,他写了一句我们班的名言:“时间过得快的像放别辘轳一样”,老师说这样描述很好,说明你仔细观察了生活,老师可以看懂,只是你这篇雄文大作如果发表了,估计外地人都看不懂你在说啥。
同时,井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,小时候大人们总是强调小孩子要远离井口,也因此衍生出了很多与井相关的歇后语,不知有多少人被长辈骂过:”你这是,井边打拳、球上挂镰——悬得很!”,还有 ”井边卖水——多此一举“,”井里栽黄连——苦得深“ 等等。

淘井
井用的时间长了,特别是下了一场暴雨之后,井水就变得不那么清澈了,表明井底有太多淤泥需要清理,这需要在井里搭上架子,淘井工人顺架子下去用篮子类的工具把淤泥淘上来。架子上有类似滑轮的一种装置,在井底的工人把篮子装满以后在井里敲一下锣,井上的工人就把篮子拉上来,因为当时家家户户有井,这也拉动了一些就业岗位。

天然的冰箱
每年到了夏日,井又多了一项功能。蒸好的馒头,做好的凉皮,可以放在一个篮子里,挂在井绳上,摇动辘轳把,下到井下且高于水面的位置,纵然地表烈日炎炎,但井下的低温却可保食物的新鲜,咋也不知道具体多少度,总之拿出来的馒头还要加热才能吃,在没有冰箱的年代,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。

在八十年代的中国,物质还没有那么丰富,物流更不发达,村里的生活主要还是自给自足。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,“有了土地就可以打井,有了井就有了水,有了水就可以生存,能生存了就可以生娃繁衍生息,再谋求发展”
从这个角度看,中国农村的宅基地政策是有其积极意义的,宅基地禁止上市交易也有其深刻的兜底作用,中国有八亿农村人口,不管你多贫穷你总有属于自己可以使用的那么一片地方,不管你多富有也不能通过资本把农民的宅基地买断,这就是中国的战略纵深,这就是中国的经济韧性。
我们追求美好的生活,追求高速的发展,追求产业链的高度分工与配合,敞开怀抱拥抱外资,但是我们也有很大的后撤回旋余地,我们不惧怕任何的挑战,不惧怕任何的力量的制裁和挑衅。
因为,我有了那口井就能生存,有了那口井我们就可以组织生产,谋求不断的发展。
参考
- ^利用轮轴原理制成的一种起重工具,通常安在井上汲水。
- ^一般公用水井的三环套用料:钢材φ8.5mm至φ10mm(一家一户水井用料φ6.5mm就可以了)。三环套由三个相同的内外径圆环,一个扁环,两条长度约350mm的铁链相连接而成,连接时首先让铁匠在打造时将一个圆环和一个扁环连接在一起,将两条铁链一头各连接一个圆环,然后将连接好的其中一条铁链穿入另外一条铁链上的圆环内,并将穿入铁环内的那条铁链头连接在扁环上,这样一个三环套就打造成功了,长约900mm,另一头没有圆环的铁链与辘轳绳连接,扁环长外径大约130 mm,宽外径大约50 mm,两边蛋圆形,三个圆环外径大约80 mm,连接的铁链用φ6.5 mm至φ8.5 mm的都可以,每个打造鸡蛋大小,互相连接起来就可以了。
- ^“亲戚六人”为一种泛称,指的是关系紧密的亲人。在不同时代的历史传承中,“六亲”也被老先人们赋予了一定的具体指代,结合古典文献中的阐述,最具代表性的解释有以下三种: 其一,为“父子、兄弟、姑姐(父亲的姐妹)、甥舅、婚媾(妻的家属)及姻亚”。这样的划分标准,是出自《左传》。据《左传昭公·二十五年》载:“(六亲)为父子、兄弟、姊姑、甥舅、昏媾、姻亚,以象天明。”“昏媾”是妻子的父亲,“媾”指的是重婚之亲,就是俗话说的亲上加亲,表兄娶表妹一类的婚姻。“姻亚”指的是女婿的父亲,就是现代所谓的姻亲。 其二,以父子、兄弟、夫妇为六亲。这样的划分标准,是出自《老子》。《老子》中有这样一段论述:“大道废,有仁义;智慧出,有大伪;六亲不和,有孝慈;国家昏乱,有忠臣。”意思就是说,大道被废弃了,才有提倡仁义的需要;聪明智巧的现象出现了,伪诈才盛行一时;家庭出现了纠纷,才能显示出孝与慈;国家陷于混乱之时,才能显示谁是忠臣。文中的“六亲”,据王弼的注解:“六亲,父子、兄弟、夫妇也。” 其三,以父、母、兄、弟、妻、子为六亲,这样的划分标准,是出自《汉书》。《汉书·贾谊传》:“建久安之势,成长治之业,以承祖庙,以奉六亲,至孝也。”这里的六亲是指父母、兄弟、妻子。

